7/28/08

重慶森林

活在開放監獄
準政治難民在港「永遠」等待:

有「迷你聯合國」之稱的尖沙嘴重慶大廈,大門從早到晚都有一群膚色黝黑的異國人在「把守」及拉生意,有人認定內裏污煙瘴氣,膽怯地急步走過。但,今天請停下腳步,放下偏見,踏進灰沉沉的大廈,窺探每張臉孔背後,一個個「千里逃亡」故事。


來自斯里蘭卡的Lanka(化名)信奉佛教,被認定是泰米爾族信徒藏身地的告密者,因而招致殺身之禍,3年前逃亡離國;來自阿富汗的Ali(化名)壓抑兩名兄弟被殺的傷痛,為求保留一點家族血脈,家人9個月前他逃走;來自西非的Hanaking(化名)因受到政府迫害,4年前亦開始逃亡……1671個逃避政治迫害者,最終來到香港等待核實政治難民的身分。

個子高高,頭頂無半寸草的阿Sam(化名),白皮膚在重慶大廈內顯得分外耀眼。他的家鄉是前蘇聯加盟共和國之一,1991年前蘇聯解體,該國宣布獨立,並奉行西方自由社會主義,但國內仍貪污肆虐,並充斥俄羅斯黑手黨。Sam在非牟利機構工作,為國民爭取人權及揭露國家黑暗面,因手執當權者的犯罪紀錄,被官員窮追緝捕,為了人身安全,兩年前獨自踏上逃亡之旅。

僅帶備簡單衣物,還未擬定落腳點便跳上火車,途經西伯利亞鐵路,Sam終於抵達烏魯木齊。他只懂20餘個招呼式英語,亦不諳國語,只能手執中國地圖向途人比手畫腳,在地圖上打圈問路,7日間馬不停蹄乘火車穿越蘭州、鄭州、廣州及深圳,終踏進講人權的香港。

「我向港府尋求政治庇護,望可取得難民紙轉到其他國家,但官員都不懂俄文,無法溝通,他們難以確定我的身分,我就這樣滯留下來。」Sam雖然未能即時獲聯合國難民專員公署審批身分,但在宗教團體協助下,有幸到重慶大廈「暫居」,誰料轉眼便兩年。

為了方便與審批官員溝通,Sam積極修讀基督教勵行會開辦的免費語言課程,現已能說流利英語,下個目標是學習國語。他唏噓地說,「留在香港無任何權利,又不准打工,每天只會在附近閒逛,累了便在大廈一角坐下發呆,與陌生同路人互訴經歷,生活真的很苦。」他形容猶如活在「Open Jail(開放的監獄)」。

「為何處理一宗申請要那麼久?」Sam質問了不下10次,但公署回應指案件處理並無時限。「這根本是浪費人家的歲月,我很想念家人,但為了生存,只好繼續等待。」他希望港府能制定政策協助他與同路人,並期望善心人能向協助他們的宗教團體捐助。

文字:利嘉茵




現時暫居在重慶大廈的尋求庇護者有近百人,他們報稱僅靠慈善或宗教團體援助。但在大廈內當教學義工的教授直言,部分人會當黑工掙外快,而僱用他們的手機批發商卻月入過百萬元。在「森林」內常擦肩而過的人,收入相距有無比落差,這正是重慶大廈獨特之處。

中大新聞與傳播學院助理教授邱林川博士為基督教勵行會義工,每周在大廈內為尋求庇護者及難民教授英語及國語。邱博士指出,尋求庇護者身處邊緣,會因無了期等待而覺孤單,或日漸怨恨社會,最終可能惹事,如Sam等人有堅定意志已很少有。

邱認為,在零收入下,要在香港過活並不容易,他坦承尋求庇護者及難民會當黑工,一般會在大廈內的商舖當搬運工人,勞力僅能掙得數百元收入,他們的僱主可能是一間間舖位細小的手機店。據他觀察所得,有非洲手機商每月訪港兩次,入住相鄰的金域假日酒店,以便到大廈內的手機店大手入貨,每次交易動輒過百萬元,並利用貨櫃把貨運回國轉售圖利。他指出,在重慶大廈內已可體驗遼闊的貧富懸殊,實是奇景。



聯合國難民專員公署統計數字顯示,截至今年6月,目前共有1671名尋求庇護者及105名難民留港。公署去年收到1500宗庇護申請,較06年2400宗下跌六成,大部分申請人來自南亞國家,他們均報稱在國內面對政治暴力、宗教迫害或受到歧視等問題。公署駐港辦事處發言人稱,一般個案需18個月處理,但部分申請人來自政治環境變化莫測的國家,可能需花數年時間核實狀。公署將與申請人保持緊密聯絡,要求他們每月最少到公署報到一次,亦會盡力提供協助。

但協助尋求庇護者及難民的香港社區組織協會幹事練安妮指出,本港並無完善的難民收容政策,申請者衣食住行都欠缺保障,他們需定期到入境處領取俗稱「行街紙」的擔保文件,在港不准打工,只能依靠社署津貼,如每月獲1000元房屋租金津貼,惟受惠者僅限成人,款項會直接付予業主。另外,他們每隔10天可到佐敦或元朗指定商店選取總值300元的食物,「絕不會有現金到手,水電煤等雜費不包括在津貼範圍內,他們如何在這個指數高企的城市過活?」

練安妮表示,許多發達國家都會自行甄別難民身分,但港府卻以無簽署《難民公約》為由,無義務照顧申請者,遂將個案轉介聯合國難民專員公署總部處理,令核實需時。此外,他國有近五成申請者能獲政治難民身分,惟本港申請者成功率僅一成,她認為,原因是他國允許申請者尋求律師代表陪同會見官員,但港府則未有安排,希望港府設建立相關機制,保障該類人士權利。